第260章 牙行遇故人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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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彤云压城,朔风卷着碎玉琼瑶漫空纷扬。未料卯时初刻,金乌破云而出,将琉璃瓦上的残雪映得碎金粼粼。

贤王妃素手拈香,于城隍庙前郑重行三叩九拜大礼。礼毕,她轻提儒裙,携一众婢仆乘辇缓缓归府。

回廊转角处,珍珠忽见谢映柔与陆逸并立相谈。谢娘子面上急色未褪,见她行来,强扬出半分笑意,未及启唇,珍珠已款步近前,声线恭谨却带着疏离:"谢娘子,王妃已安然回府,特命奴婢传话 —— 前番留娘子暂居王府,一则恐娘子孤身在外诸多不便,二则忧虑歹人觊觎娘子财物,使娘子身陷险境。如今娘子的亲眷既已寻来,王府内宅亦不便再留。这是娘子的行囊,里头放着在府中穿过的衣衫,权当是王妃给娘子的见面礼了。"

言罢,双手奉上包袱,后退几步,垂首立于一旁,只等谢映柔接过行囊。

谢映柔指尖绞着帕子,眸中尽是惶急之色:"珍珠姑娘,这些时日辗转反侧,妾身终是想通透了。愿长留王府为奴,侍奉王爷王妃,以报援手之恩。陆公子早有妻室儿女,妾从前执迷不悟,误恋陆公子,现下已然想明白,待回府后,定当亲向王妃剖明心迹,绝不再存半分妄念。"

珍珠轻转腕间缠枝金镯,冷冷笑道:"谢娘子这番言语倒是别致。只王府向来规矩森严,岂有收留外室之理?王妃念你落难,暂且护你周全,可不是为了平白添个累赘。你既已大彻大悟,或该随旧人安度余生,或可遁入空门青灯古佛,何苦又巴巴地缠着王府不放?" 言罢再不看谢映柔血色尽失的面庞,将包袱往她怀中一放,翩然离去。

陆逸剑眉微蹙,沉声道:"柔儿何故如此?莫不是见广宁侯府今非昔比,便厌弃于我了?"

谢映柔脸色一僵,心知眼下已无退路,只得另做打算。遂又抬眸浅笑道:"逸郎多心了。妾身于静月庵清修数月,受晨钟暮鼓涤荡,又得住持点化。回首往昔种种,方知不该痴缠于郎君,致使你与尊夫人失和、阖家不睦,妾身心中愧疚难安。"

陆逸闻言脸色方才转晴,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:"不想柔儿竟有这般慧根,当真是兰心蕙质。眼下且莫再提旁事,先寻个幽静宅邸安置下来。此后粗茶淡饭、布衣荆钗,咱们守着彼此,倒也能安稳度日。"

谢映柔眉间笼着愁云,神色黯然:“自闻侯府蒙难,妾身心急如焚,当即将家产细软尽数典卖,只想救侯爷、夫人与逸郎出困局。奈何那班宵小见我孤身弱质,竟诓骗钱财,数月周旋下来,半数家资尽付东流,仍不见分毫成效。后来在庵中听经礼佛,一来感念往昔罪孽深重,二来祈愿逸郎平安,又将积蓄数万两白银捐予静月庵。如今妾身已是身无长物,实在无力购置田宅、操持家业了。”

陆逸面色霎时沉如墨染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藏在广袖下的双拳攥得指骨咔吧作响:"此话可作真?是哪座衙门的官差吞了你的银钱?细细说与我听!" 他声音里迸着火星子,"好个蛇蝎心肠的贼厮!竟趁你孤苦无依时榨取财帛,真当这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!"

谢映柔指尖骤然掐进湘裙褶里,螓首低垂声若蚊蚋:"郎君休要动这雷霆之怒,如今我等已是布衣黔首,怎敢与官家老爷置气?银子没了便没了,好在郎君不是安然无恙出来了?也算那银子没白使。往后妾身甘愿与郎君粗茶淡饭度日,万莫为此伤了身子。"

说着便去掰他铁钳般的拳头,"你看这手劲,仔细伤了自己。" 指腹轻轻蹭过他手背上暴起的青虬,柔声安抚道。

陆逸胸腔内怒意翻涌,喉间似有烈火灼烧。他一脚踹翻青石花盆,陶土碎裂之声惊起檐下寒鸦。飞溅的瓷片扎进青砖缝隙,带起的泥土溅在他灰色袍子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
扶着斑驳粉墙的指尖深深陷入墙皮,忽觉喉头发苦 —— 那些变卖的田契、当掉的首饰玉佩字画,原是能换座宅子安身的,如今却成了旁人囊中之物。

不过细思之下,她也是为筹银两相救于他,免受牢狱之苦。念及此处,陆逸紧蹙的眉峰渐展,柔声说道:“那柔儿身上还剩多少银钱?”

谢映柔被他纠缠不过,只得垂眸低语:“妾身身无长物,拢共不过二百两纹银罢了。”

陆逸温柔道:“无妨。寻间小院栖身便可,往后我替人修书作画,总能挣得温饱。只是要委屈柔儿,与我共尝这粗茶淡饭了。”

谢映柔见推脱不得,只得强作笑颜:“但得与逸郎相伴,便是糟糠菜羹,妾身亦觉甘美非常。”

陆逸牵着她往城中走去,谢映柔却暗自思量,这陆逸如今落魄至此,往后恐要仰仗她度日。她辛苦积攒的十数万两银票,本可远走高飞,寻个山清水秀之地,安享余生。

偏生那贤王妃将她强行请入王府。王府门禁森严,纵有脱身之念,亦难寻良机。未曾想今日又被陆逸寻见,看他执手不放之态,短时间内,更是难以脱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