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4章 市井听风·暗流再起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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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川城,活像一只搁浅在入海口的巨兽,吞吐着咸腥的海风、货物的汗臭、以及金钱永不眠的铜腥气。城西是连绵起伏、蚁穴般的贫民窟,破败的棚屋压着棚屋;城东则是高墙深院,琉璃瓦在日头下闪着刺目的光;而贯穿南北的宽阔主街和蛛网般密布的支巷里,便是这巨兽奔流不息的血管,挤满了南腔北调、奇装异服的人流。码头上,力工们赤着古铜色的脊背,在监工皮鞭的呼啸与粗野的号子声里,将小山般的货物从海船上卸下,又扛上等待的骡车,汗水砸在滚烫的石板上,腾起瞬间即逝的白烟。

空气里永远混杂着海水的咸涩、鱼虾的腥气、货物散发的香料或皮革味道、还有廉价脂粉和汗液发酵后的浑浊气息。喧嚣声是永恒的底色:小贩尖锐的吆喝、讨价还价的争吵、骡马的嘶鸣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、远处码头上蒸汽吊臂沉闷的轰鸣……所有声音搅在一起,形成一股巨大而沉闷的嗡嗡声浪,冲击着每一个初来者的耳膜。

萧遥,或者说此刻的“萧闲”,就坐在这片混沌漩涡的中心——城北码头区最热闹也最便宜的“四海茶馆”里。

茶馆名副其实,像个巨大的海碗,盛满了五湖四海的杂音。油腻发黑的八仙桌挤挤挨挨,长条板凳上坐满了人。跑船的汉子敞着怀,露出黝黑的胸膛和刺青,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海上遭遇的风暴和异域的娘们儿;行商打扮的精明人压低声音,交换着某条航线上税吏盘剥的秘闻或是某地紧俏货物的行情;几个穿着短褂、眼神却透着凶狠的帮派打手,在角落里闷头喝茶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;落魄的文人摇头晃脑,吟着酸腐的诗句;甚至还有几个衣衫褴褛、神情麻木的苦力,缩在靠近门口最便宜的条凳上,就着免费的粗茶水,啃着硬邦邦的杂粮饼子。

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呛人烟雾、廉价茶叶的陈腐气息、汗臭、脚臭,以及角落里痰盂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味道。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一条辨不出原色的抹布,在狭窄的人缝里灵巧地穿梭,吆喝着“让一让嘞!滚水来咯!”,将一壶壶冒着热气的粗茶或浑浊的烧酒送到各桌。

萧闲就坐在靠窗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。他面前摆着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,粗陶的酒碗边缘豁了个口。酒液浑浊发黄,散发出的浓烈辛辣气,比茶馆里其他所有味道加起来还要霸道几分,直冲鼻腔。他身上的青布长衫半新不旧,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磨出了毛边,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油渍和灰尘。头发随意用根布条束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额前,遮住了小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略显硬朗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薄唇。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散、落魄,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江湖气。

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刀子。酒液入喉,像一道滚烫的刀子,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,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灼痛。他咂了咂嘴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微微眯了下眼,似乎很享受这种近乎自虐的刺激。这烈酒的味道,比起天道化身那毁天灭地的威压,或是异界法则的冰冷侵蚀,倒显得格外“亲切”和“真实”了。劫后余生的松弛感,混杂着神魂深处那道无形“枷锁”带来的隐晦压力,在这辛辣的液体冲刷下,奇异地达成了一种暂时的平衡。

耳朵,却像最精密的捕风网,在嘈杂的声浪中过滤、捕捉着一切可能有用的碎片。

“……娘的,这趟走南疆线算是倒了血霉了!”邻桌一个满脸络腮胡、皮肤黝黑的船老大灌了一大口酒,把酒碗重重顿在桌上,引得旁边几人侧目,“刚过‘鬼见愁’峡口,就撞上巡逻的‘黑蛟旗’!那帮孙子,比水匪还狠!硬说老子夹舱里藏了违禁的玄铁矿石!把船翻了个底朝天,屁也没找着,最后还不是塞了整整五十块下品灵石才放行!呸!姓凤的娘们儿手底下就没一个好鸟!”

“嘘!老胡,你小声点!不要命啦!”同桌一个精瘦的中年行商赶紧扯了他袖子一下,紧张地左右看看,“‘大炎’、‘女帝’也是你能挂在嘴边编排的?这百川城水面上,现在飘着的可都是‘金凤旗’的船!让人听见,你这脑袋还要不要?”

“金凤旗?”络腮胡船老大打了个酒嗝,声音倒是压低了些,但脸上的愤懑更浓,“哼,看着威风!你是没见着几个月前皇城根儿下那场仗!听说杀得血流成河,护城河都染红了!那姓凤的是真狠啊,对自己亲叔叔都下得去手!还有那些个跳出来的什么王爷、侯爷,咔嚓咔嚓,砍瓜切菜一样!啧啧,那叫一个惨!国库都打空了吧?要不现在到处抽筋扒皮似的加税、查船?老子看她是元气大伤,绷着面子呢!”

精瘦行商叹了口气:“谁说不是呢。不过这位女帝陛下,手段确实通天。那么大的乱子,硬是让她几个月就按了下去,虽说伤筋动骨,但这江山,眼下看着是稳了。就是苦了我们这些跑腿的,层层盘剥,油水都快被榨干了。听说内陆好些地方,闹过乱兵的,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,饿殍遍地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