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春雪埋忠骨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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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我是怕自己跟着哭出来,怕让他们看见,我这当主帅的,指甲缝里也嵌着啃皮甲时崩掉的碎牙。

百姓挖老鼠洞那天,我在城墙根看见个老兵。

他缩在阴影里,怀里紧抱陶罐,像抱着初生的婴儿。

罐子里是半块发霉的饼子,长着绿毛,边缘硬得能划破手。

他说:"这是老张头的,他临死前说,等打完仗要带回家给婆娘。"

老张头是上个月战死的,肚子被洋枪打穿,肠子流出来时还抓着我的靴筒,说"大人,替我看眼麦子熟"。

我伸手摸了摸饼子,霉斑沾在指尖,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,晕开成片。

南门被土炮轰开时,我正在城楼上擦刀。

那把刀跟了我十五年,刀鞘上的刻痕早磨得模糊。

爆炸声震得城墙簌簌掉土,我看见缺口处涌出的百姓,有个瞎眼老汉举着锄头,锄头柄上刻着"王"字——那是他儿子的名字,三年前死在护城河。

独臂老兵背着火药包冲出去时,我想喊他的名字,却发现嗓子早哑得发不出声。

他回头咧嘴一笑,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,然后纵身跃向敌群,火光映红他只剩半截的袖子,像面燃烧的旗帜。

堵缺口时,冻土掺着草梗,每块都有百斤重。

我搬着土块,指甲缝里渗出血来,却感觉不到疼。

身边的少年兵忽然栽倒,后脑被碎石砸出个洞,眼睛还睁着,望向城东的麦田。

我伸手替他合上眼,触到他睫毛上的冰碴,凉得像老家屋檐下的冰棱。

后半夜靠在胡杨木桩上,摸出怀里的家书,妻子的字迹在月光下洇成淡墨,她说家乡又闹蝗灾,儿子跟着同乡去了湘军,至今音信全无。

我把信纸贴在胸口,听见远处狼嚎,比同治四年那场雪夜的狼嚎更凄厉,那时我们刚吃完最后一匹战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