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4章辛庄商途草原结缘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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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庄望着帐外啃着草料的牲口,喉结滚了滚。他确实不懂——哪些牛爱顶人,哪些马怕惊雷,哪些羊冬天得垫厚草,这些他全不知道,就像握着把没开刃的刀,空有蛮力却用不上。会长看出他的犹豫,拍了拍他的肩,力道重得让他踉跄了下:“草原上的活物,得见了真章才懂。”
那两天等待像熬汤,辛庄守在商队旁,看他们卖皮毛、卸药材,听赶马人用蛮荒话吆喝着清点数目。夕阳把商队的影子拉得老长,他数着那些即将被卖掉的货物,心里像揣着只蹦跳的兔子——去,前路茫茫;不去,眼前的财富就像指间沙。
第三天破晓,会长的毡帐收起时,辛庄咬了咬牙,把客栈的账结了。跟着商队出发的那一刻,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,远处的山峦在雾里若隐若现。翻第一座山时,他看见商队的人给马腿裹麻布防擦伤;过峡谷时,他们让最壮的公牛走在最前探路。辛庄跟在后面,看着那些牲口在人的吆喝声里迈着沉稳的步子,突然觉得这趟路,走得值。
草原的晨雾还没散尽时,辛庄已跟着老牧人额尔敦钻进了牛栏。露水珠从芨芨草叶尖滚落,打湿他的粗布裤脚,凉丝丝的。额尔敦的羊皮袄上沾着草屑,他蹲下身,粗糙的手掌抚过牛犊的脊背,指腹摩挲着一处浅疤:“这崽儿生下来被狼叼过,怕黑,夜里得在栏里点盏油灯。”辛庄赶紧摸出炭笔,在桦树皮本子上画了头带疤的小牛,旁边注上“需点灯”,炭灰簌簌落在沾满露水的纸页上,洇出小小的黑晕。
正午的日头晒得草场发烫,牧马人巴根正对着马群吆喝。他的皮靴后跟磨得发亮,一甩缰绳,最烈的那匹枣红马便乖乖屈膝,他踩着马镫翻身而上,在草地上疾驰出一道烟尘,回头冲辛庄喊:“马怕骤雨,听见雷声就得往回赶!”辛庄站在原地,看枣红马的鬃毛在风中炸开,忽然明白这些牲畜哪是什么货物,全是有性子的活物,得顺着脾性来。
收牧人的那天,草原上飘着马奶酒的醇香。额尔敦接过辛庄递来的银锭,往怀里一揣,转身从毡帐里抱出个牛角号:“这玩意儿能唤回迷路的羊,你拿着。”巴根则把自己用了十年的马鞭塞给他,鞭梢缠着红绸:“抽马时别太狠,它们记仇。”这些汉子喝酒时能把银碗碰得叮当响,酒液顺着胡茬流进领口也不在意,可说起牲畜的习性,眼睛亮得像星子——哪家的羊爱啃栅栏根,哪头牛下崽前要啃三天艾草,都门儿清。辛庄望着他们围坐在篝火旁,用腰刀分烤羊的手法和给马铡草时一样利落,忽然觉得心里的空落被填满了:有这些人在,哪怕隔着千山万水,那些牛羊也能被照料得妥帖。
商队会长那日正用弯刀削着烤羊腿,油汁滴在火里“滋滋”作响。听闻辛庄想定长期买卖,他把骨头往地上一扔,油手往羊皮袍上蹭了蹭,拍着胸脯道:“每月十五,我让额尔敦带三百头牛、五百只羊去两界镇,少一根毛,你就卸我这条胳膊!”他指着辛庄账本上“牛羊需带半月草料”的字样,忽然笑了:“你们汉人就是细,这点子咱记下了,保准牲口到了你手里,个个油光水滑。”
草原的三个月,辛庄的指甲缝里总嵌着草绿,晒黑的脸上添了道被马绳蹭出的浅疤。离开时,额尔敦赶着头批要运走的牛羊,蹄子踏在草地上“咚咚”响,巴根的枣红马驮着他的行囊,红绸鞭梢在风里飘。他回头望,会长正站在敖包前挥手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成条长线,像根系着两头的绳,一头拴着草原的炊烟,一头拴着海丰郡的码头。
秋双国的两界镇已落了场秋雨,贸易行的屋檐下挂着风干的红辣椒。辛庄把桦树皮本子摊在案上,给这里的会长指点着:“海丰郡的码头得清出三丈地,用木栏围三层,牛羊到了先喂麦麸,别直接给鲜草,容易拉稀。”会长边听边用朱砂在地图上圈出海丰郡,笔尖蘸着的墨汁混着秋雨的潮气,在“每月交货”四个字上洇出深色的边,像块印章,把这条商道盖得牢牢的。
窗外的雁群排着队往南飞,叫声里带着秋意。辛庄摸出额尔敦给的牛角号,号口还沾着点羊油。他忽然想起草原的星空,亮得能看清银河里的星子,那时巴根指着最亮的那颗说:“那是牧人的星,照着咱们赶牲口的路。”此刻,他觉得那颗星仿佛也跟着来了,正悬在海丰郡的方向,等着那些牛羊顺着商道,一步步走进他铺好的蓝图里。
船坞的木栈道被海水浸得发亮,辛庄踩着潮湿的木板走到货舱口,掀开厚重的帆布——底下码着的商品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光:草原鞣制的鹿皮靴,靴筒绣着银线狼纹,鞋尖镶着磨得温润的牛角;还有牧民手工锻打的铜壶,壶身上錾刻着游牧民族的迁徙图腾,壶嘴弯成羚羊角的弧度,轻轻一叩,能听见浑厚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