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、姻缘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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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清音专心地在皮料上定针扯线,头也没抬:“怎么了?”

……是给他做的新护腕!

真是彼时风雨此时晴,慕相玄只觉屋顶上的层叠乌云蓦然移散,万道霞光慷慨地洒下人间。

他心软又心疼,对着她握针的泛红指尖看了又看,忍不住想接手:“累不累呀,要不剩下的交给我来……”

“不用,马上好啦。”

越清音熟稔地拉出最后一针,扯掉余线,拿远些打量:“用青线包边,可以么?”

慕相玄喜欢青色,自然连连点头:“可以!”

谁知旁边也传来碍耳的一声:“可以!”

慕相玄想叫对方走远点儿别碍事,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,就见越清音满脸轻松,将那副簇新的护腕塞到乌维言的手里。

她说:“可以用了。”

乌维言高呼一声,油嘴滑舌地溜须拍马:“祖宗巧活!多谢赏赐!”

少女轻轻哼了声,继续捡起乐器擦拭。

慕相玄定在一旁,宛若石化。

哑了好半晌,他才回神,幽微地问了声:“……那是给他的?”

“嗯,他先前那副已经旧了。”越清音不以为然。

慕相玄:“……”

方才还灿烂无边的霞光立即蔫巴回缩,被合拢的沉沉乌云彻底遮住,隐隐的滚雷声闷响。

少年低下头,不说话。

片刻之后。

他默不作声捡起一只胡埙,三两下擦干净,却放着自己面前的托盘不用,非要伸长手放到清音面前的木质托盘里。

他束紧的旧护腕早已磨得边缘花白,显眼地在少女面前晃来晃去。

越清音专心干活,并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。

好几个来回,也始终分不到视线,少年闷声丢开手里的乐器,泄气地倒在椅背上。

“唉……”叹息声也无人理睬。

慕相玄郁闷地抓起少女腕间系着的红绸,瞎绞一通。

约莫过去小半刻钟,勤勤恳恳的越家三兄妹收拾齐整桌上的乐器,终于要起身离开。

小鹅头顶一托盘,脚底抹油,领队开溜。

乌维言手里两盘,风驰电掣,一骑绝尘。

越清音两手空空,连蹦带跳,却猝然天转地转,一个趔趄蒙头栽向灰砖地面。

吓得慕相玄猛地醒神,下意识伸出双臂,将她用力地捞进自己怀里。

待越清音惊疑不定地反应过来,她已经半躺半坐地被少年搂在他的腿上。

“你……”

两人瞳孔震颤,几乎同时看向越清音的腕间??

那儿系了条庆贺郭家喜宴的红绸,可绸带尾端不知何时被慕相玄绑在了他的手上。

朱红的绸带柔情似水地牵连着二人,却扯得她险些摔个狗啃泥。

慕相玄更慌了,忙松手让她从自己腿上站起来:“抱歉,我并非有意……”

方才只顾着胡思乱想,都没留神自己干了这等蠢事。

真是挺香挺软的……

哦不不不……真是挺失礼的。

他一手扶她起身,另一手忙着去扯他手上的红绸结,结果越扯越解不开,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,最后完全停下了。

越清音站着俯视他,难得比他冷静。

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
慕相玄握住她的绸带,轻力将她拉近些,终于抬起脸看她。

少年的眼尾线条单薄锋利,仰视时却下垂了些,显出几分可怜。

“清音,我的护腕也旧了……”

越清音:“……”

她觉得不可思议:“就因为这个?”

她好不容易捧出耐心,同他解释:“他那个料子是马皮,比不上你这副鹿皮的。”

慕相玄又低头。

他在意的又不是料子……

他闷闷不乐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绸,牵得颜色喜庆的绸缎在二人之间晃晃悠悠。

越清音见他情绪很低,好险才忍住揉他头发的冲动,妥协道:

“若你喜欢,我也给你买一个就是。”

慕相玄倏地抬头,刚想脱口应下“喜欢”,下一刻又发现不对劲。

“等等……”

他小心确认道:“买的?”

越清音点点头,朝方才的针线指了下。

“买回来,我再简单定针包个边,会结实耐用许多的。”

少女幽幽叹气,最近将月钱花得一分不剩,还花了相玄不少,穷得叮当响,可不得勤俭持家些么……

慕相玄张了张口,半晌后才愣愣道:“我还以为是你给他做的……”

越清音噗嗤乐了:“我为什么要给他做?”

方才胸口的沉滞一扫而空。少年的漆色眼眸点起光亮,立时为这方僻静的小屋点缀上微芒。

越清音生出好奇,想要看清他瞳眸的颜色。殊不知低头凑去太近,猝然闻见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,就像清爽的雪迎面覆来。

她心底微乱,下意识想后退,却被他一下子拉住了红绸。

慕相玄反倒又将她拉近了些。

他稍微仰脸,试探地对上她的视线:“那你为什么给我做?”

越清音好像触到了什么,悬空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。

她下意识想答,哪有什么为什么……

可是问题问到眼前,有些答案便像小气泡,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心海上冒。

其实还挺多原因的……

因为他是武将,远比军医更需要一副结实的护腕……

因为他习武刻苦,哪怕是平日也比旁人更易劳损受伤……

也因为他对他自己也不上心,时常捡了副军营里的护腕就凑合着用。若非她亲手缝制之物,他说不定隔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……

越清音大概能罗列出百十条理由,可不知为何,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,她却连一条也说不口。

良久,她只好讷讷答了句:“你与他又不一样……”

慕相玄似乎笑了下,周身清冽的气息也舒展几分。

“是吗?”

他的视线划过她的唇瓣,游离于她的双眸间,语调轻又执着:“我与他有什么不一样?”

……他今日好多奇怪的问题。

越清音忍不住再低了低头,看见二人腕间牵挂的红绸,还有被他越解越乱的系结。

人在特定时候总会激发些潜能,越清音福至心灵,迅速伸手捉住一段绸带,竟然没怎么用力就挑散了系结。

她果断转身开溜,慕相玄比她反应更快,擒拿似的拉住红绸,三两下绕回自己的掌间。

短短眨眼的功夫,情形瞬息万变,脚步就乱了,越清音慌乱间左脚踩住右脚,踉跄着软了几步。

有人迅速起身,一把搀稳了她。

方才还坐着仰视她的人,如今直接比她高出一个头,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。

她心跳漏了半拍,仓促地移上视线,对上少年低垂的纤长眼睫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这样说。

越清音不大明白他在为什么道歉,只见他动作轻柔地将红绸放回她的手里。

她竟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,还以为看见他把他脖颈上的系绳交到她的手中。

慕相玄稍微侧过目光,看见她躲闪的眼神,心中懊恼不该逼她太紧。

他们会相伴一生,他可以用一辈子等她想明白自己的心意。

越清音攥着红绸不知该说什么,所幸屋外的敲门声打破了僵局。

“慕将军!营中派人送东西来了,说您营帐里积了不少的包裹!”

屋子里的二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。

慕相玄多了些诧异:“我有许多包裹?”

越清音却知道由头,大概是那些她为未来继母准备的礼品,话本子什么的,她先前托店家送去营中,如今被营中士兵送来草场了。

她偷摸端详身边的少年,试探性地揪住点他的袖子。

方才的插曲就像潮水退散无踪,慕相玄神色相当平静,一如往常地温声问:“怎么了?”

少女对上他熟悉的语调与神情,立即就心大地忘了所有波澜,轻松舒服地挽上他的胳膊:“相玄!”

“你去看,”她甜甜地笑,“我给你备了礼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