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7章 八百里河堤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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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中旬的河南,骄阳已褪去春时的温和,带着灼人热浪席卷大地。
黄河渡口处,河水裹挟着上游冲来的泥沙拍向堤岸,
溅起的水花落在新修河堤上,转瞬就被晒干。
只留下几道浅浅水痕,很快又被往来民夫的脚印覆盖。
这河堤与往日大不相同。
不再是夯土混着碎石的斑驳模样,而是通体泛着冷白的银亮色!
正是用最新的混凝土填充而成。
表面被工匠们抹得平整光滑,
远远望去,像一条银白色长带,
顺着黄河蜿蜒向远方,将河水牢牢挡在堤内。
成千上万的民夫在河堤上忙活,景象热闹。
河南参政李至刚就站在河堤中段,
身上的绯袍下摆被风撩起,袖口蹭了些水泥粉末。
他年方三十三,此刻却瞧着像四十余岁,
面容清瘦,颌下留着三缕短须,肤色黝黑得如同黑炭!
此刻正皱着眉听属下汇报。
“参政大人,这半个月用了三千二百袋水泥,比上个月省了近六百袋。”
“多亏了大宁那边派来的老工匠,教咱们改了分层浇筑的法子。”
“只是.”
汇报的是河南布政使司的吏目周勤,
他抹了把额角的汗,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,
“粮仓里的糙米只剩一千八百石了,车夫的工钱也欠了快一个月。”
“昨儿个有几个车夫来找下官,说再拿不到钱,家里的娃就要断粮了”
李至刚叹了口气,用文书敲了敲掌心。
“本官知道了,已让人快马去应天催拨粮草,再等等.”
话还没说完,就见一个小厮从渡口方向匆匆跑来,跑得满脸通红,连气都喘不匀,老远就扯着嗓子喊。
“大人!大人!陆大人来了!”
“从北平来的陆大人,这会儿就在渡口茶棚里等着您呢!”
“陆大人?”
李至刚猛地抬头,眼里的疲惫瞬间被惊喜冲散,手里的文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也顾不上捡,快步上前抓住小厮的胳膊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“是陆云逸陆大人?”
“正是!”
小厮用力点头,指着渡口方向。
“陆大人说要进京,路过这儿,特意来看看河堤!”
李至刚哪还顾得上听周勤说后续,
抬脚就往渡口跑,绯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,连脚步都快了几分。
很快,李至刚就到了渡口茶棚。
茶棚是临时搭建的,
竹竿做架,芦席当顶,棚下摆着四张粗木桌。
桌腿都陷在泥里半截,
桌面坑坑洼洼,还沾着些茶渍。
陆云逸就坐在靠里的一张桌旁,
身上还穿着那套黑色劲装,领口和袖口沾了些尘土,裤脚也溅了泥点,显然是赶路久了。
他面前放着一碗凉茶,碗沿还沾着几片茶叶。
他却没动,正望着远处的黄河出神。
护卫们都站在棚外,牵着马,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,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。
“陆大人!”
李至刚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棚子,声音都有些发颤,对着陆云逸躬身一拜。
“下官李至刚,参见大人!”
“没想到大人会路过河南,下官有失远迎,还望大人恕罪!”
陆云逸正望着黄河的水浪,
听见声音,连忙回过神,起身扶住他的胳膊,笑道:
“仲坚啊,不必多礼!都是老熟人了,这么见外做什么?”
“我也是临时决定绕路来渡口看看,没提前通知你,哪能怪你?”
李至刚直起身,看着陆云逸风尘仆仆的模样,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马,问道。
“大人这是.要进京?”
“嗯,陛下有旨,召我回京听勘。”
陆云逸坐下,指了指对面的凳子,笑了起来。
“坐,刚赶了半天路,正好跟你聊聊河南的事。”
“这河堤,我在路上就看见了,修得不错啊。”
李至刚连忙坐下,茶棚的伙计提着铜壶过来添茶,
他挥手让伙计退下,才凑近了些,兴奋地说:
“大人,这水泥可真是好东西!
“往年修河堤,光夯土就要十几道工序,还总怕下雨冲垮。”
“前年汛期,下游河堤就塌了三里,淹了十几个村子。”
“如今这水泥浇筑的,上个月下了场暴雨,连个裂缝都没有!”
他指着不远处的河堤,不停比划,
“您看,从这里到下游的陈桥镇,已经修了足足五里。”
“按这个速度,秋收前就能把这段二十里的河堤都修完!
到时候两岸百姓,就不用再怕黄河决堤了!”
陆云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
银白色的河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确实规整。
他点了点头,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。
“能有这效果就好,看你这模样在这里做官很是自在啊。”
李至刚脸上的兴奋一下子就隐了下去,发出一声轻叹。
“大人.别提了。”
“衙门里的逆党都被朝廷收拾了,无人掣肘,但谁承想.银子和粮草实在紧缺。”
“去年北边遭了蝗灾,秋收减了三成。”
“这次修河堤,朝廷拨的两百三十多万两银子,已经花得差不多了,不过幸好修出了九座水库,将近四百里的河堤。”
陆云逸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,眉心猛地一跳。
“花得这么快?”
李至刚面露无奈,苦笑一声。
“大人,原本计划着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要花将近三年,
但谁承想两岸百姓见混凝土修筑的河堤稳固万分,便争着抢着来做民夫。”
“原本只征召一万四千人,现在生生变成了六万人,
一些村子自备干粮,不要工钱也要在工地干活,下官不能不允啊。”
“人一多.活干得就快,水泥工坊已经新修了四个还是不够,附近的沙子都快挖完了,花钱自然也是如流水一年花了三年的钱。”
“现在下官一到堤上,他们就催着要银子继续往下修,恨不得将两岸千里都修上”
李至刚神情复杂,心绪更是纠结,
他现在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。
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,嘴角微微抽搐,
“河南两岸百姓受黄河水患千年,如今刚有了盼头,自然争相参与。”
“至于钱粮.朝廷怎么说?”
李至刚摇了摇头,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。
“下官上个月初就递了第一封文书,后来又催了两次,都石沉大海。”
“工部那边派来的人说,朝廷正因为迁都吵得火热,日子很不好过。
要钱的折子递到户部,那是绝无可能批的,
更别说治水这动辄百万两的开销了。”
“大人啊,您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?
若不趁着这个时候抓紧修,
一旦到了汛期,又有不少百姓要遭殃,到时候朝廷和下官可都要挨骂啊。”
陆云逸沉默片刻,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:
“这样,我进京后,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河南的事,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匀些银子过来。”
你这边也别等,跟当地富商好好谈谈,钱该用就用,别让河堤停了。”
李至刚眼睛一亮,连忙点头。
“多谢大人!有您这句话,下官心里就有底了!”
陆云逸笑了笑,话锋一转,语气沉了几分。
“对了,我一路从北平过来,
听说河南最近不太平,可有此事?”
李至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眉头拧成了疙瘩,
他左右看了看,才压低声音说,
“确实出了些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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