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紫袍与枷锁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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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忽然传来号角声,辽东的月亮升起来,照在军粮上像铺了层霜。

如今我用都察院的印信借来军粮,却不知这印信上,沾了多少像石星女儿那样的冤魂。

帐外传来冯保亲信的咳嗽声,他隔着帘子说:“范大人,东厂的人已盯着江南商帮了。”

我望着玉牌上的牙印,忽然觉得这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乌纱,比当年胡屠户的屠刀更沉——刀砍的是肉身,而这乌纱压的,是良心。

打赢援朝战役那日,我身披染血的战甲站在城头,看着倭寇战船燃成火炬漂向大海。

海风吹动我的军旗,“明”字大旗在落日下猎猎作响。

捷报传回京城时,万历皇帝正躲在西苑修道,炼丹炉旁堆着的不仅是药材,还有吏部送来的‘京察’名单——这份清洗异己的名单上,第一个名字便是主张援朝的兵部侍郎。

回朝时,京城百姓夹道相迎,有人往我轿子里塞鲜花,有人喊“范青天”,花瓣落在紫袍上,像极了辽东战场上溅起的血滴。

万历皇帝封我为太子少保,赐蟒袍玉带。

他将蟒袍披在我肩上,指尖在玉带扣上停顿片刻,忽然低声道:‘听说你在扬州查抄的盐税账本,少了两页?’我浑身一僵,却见他已转身对群臣笑道:‘范爱卿真是朕的铁面包公!’”

庆功宴上,我收到的密报并非“石星通倭”,而是东厂传来的半页烧焦手稿——那是三年前石星弹劾冯保私吞军饷的奏疏,纸灰里还嵌着孩童指甲大小的金箔,像极了我女儿夭折时,娘子给她缝的长命锁。

“石星已向倭寇买通船票,”密报末尾用冯保特有的蝇头小楷写着,“他要拿您的人头,换他女儿的‘清白’。”

我连夜赶回京城,却见城门紧闭。

石星的剑尖滴着血,那血珠落在城砖上,晕开的形状竟与我袖中张居正密信上的朱砂印相似。

“你以为我真想通倭?”他忽然惨笑,扯开衣襟露出内衬——那“精忠报国”四字已被血渍浸成暗红,针脚间却绣着半朵残莲,与我在文渊阁见过的暗记分毫不差。

“我递十次奏章,九次被冯保截下,最后一次,他们烧了我的书房,连我七岁的女儿都……”

他从靴筒里摸出半片玉牌,缠枝莲纹中央嵌着枚蚕豆大小的牙印——那是万历二年冬,严世蕃党羽闯入他家时,五岁女儿死死咬在玉牌上的齿痕。

血从他指缝渗出,滴在牌面‘嘉靖年制’的刻字上,像极了女儿临终前咳在他衣襟上的血点。

“这是严世蕃当年逼我做假账时,我女儿咬在上面的。高拱说能帮我翻案,张居正说能替我报仇,他指的或许不是私仇,而是借我等‘怨臣’之手清剿异己。可到头来,逼死我女儿的是东厂,想拿我当枪使的,还是你们这些‘忠臣’!”

海风卷起他的衣摆,露出腰间东厂特制的镣铐痕迹——原来他早已是冯保的囚徒,所谓“通倭”,不过是冯保用女儿尸骨逼他演的戏。